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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Writer's picture赫斯辛

第十三章

我跟杰野到馬廄時,水荻的背影正在馬廄口,隱在微暗之下,我們原本要帶燈精,可是得禮說水荻不想被別人看見。他帶著的那頭人馬後腳從馬廄露了出來。

「請原諒我的打擾⋯⋯」水荻一見到我跟杰野立刻艱難的說道,他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,但這種情況下他仍然對杰野行禮。

「你受傷了?」杰野看到他袖子上的血跡問道。水荻皺起眉頭,這才把人馬拉了出來。

「不,是昂瑟的血跡。」

我看過那頭紫紅色毛的人馬好幾次。上次是去炎旨的圓院那場初草晚餐,那時我看到牠缺了一隻眼睛,而現在牠的模樣讓我嚇得退後一步,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得禮也呆住了。

「嘶⋯⋯」

如果我剛剛直接看到昂瑟的正面,搞不好還會懷疑自己看到的不是人馬。

昂瑟半邊臉像是被火燒過一樣焦爛,一隻血肉模糊的前蹄縮在半空中,牠身上也有大大小小新舊不一的傷口跟疤痕。

水荻為了移動牠,幫牠握住那隻前腳,結果受傷的昂瑟立刻踢了他一腳,隨即倒臥在地上抽搐。

「按住牠!」杰野跟得禮看到水荻被昂瑟咬住手,連忙上前,我嚇得躲在後面,看到水荻阻止拿木棍要撬開昂瑟嘴的杰野。

「不⋯⋯!」水荻喊道,讓其他兩個人停下。人馬的牙齒就像一般馬匹一樣是平整的,水荻應該不致於被咬傷,可是低吼的昂瑟嘴角燒傷流出膿血,卻還是緊緊咬住水荻手臂。

「沒事,昂瑟,沒事⋯⋯」水荻另一隻手緩緩放到昂瑟頭髮上,這隻人馬原本還要咬他,可是見他平靜的雙眼,昂瑟最後沒動。

「我要幫你療傷,不會傷害你的,沒事的。」

我感到驚訝之餘,也忍不住佩服水荻,他平時看起溫柔文雅,沒想到被獸人襲擊時竟然如此冷靜。

「昂瑟,放開我,很快就不痛了。」水荻輕聲說道。良久,這隻人馬的嘴微微鬆開,我看到牠那隻沒瞎的眼睛裡都是憎恨的熒紅,但也和著淚水。

杰野低聲吩咐我去拿麻醉劑還有消毒的酒,得禮則去拿了一條乾淨的毯子。我回來時,他們還無法讓昂瑟躺到毯子上。

「不要過去。」杰野看我接近昂瑟說道,不過見我手上拿著塗了藥水的布,他停了下。

水荻看了我手上的布一眼,用手拿著消毒的酒引開牠的注意,我則趁機把那布壓到昂瑟口鼻上。

「喝,嘶⋯⋯」昂瑟意圖掙扎,但是我布上那個迷昏作用的沉香已經加量過,很快就讓牠平靜下來。牠身子一軟,杰野跟得禮立刻上來把牠扶住。

「得禮,去拉台有木精的車子。」杰野說道。「要把牠帶到機械房,不能放在這裡。」

「殿下,我不知道怎麼感謝你⋯⋯」

所有人都還氣喘吁吁,水荻疲憊的說道,杰野看了看正被得禮跟木精抬起來的人馬。「是炎旨幹的?」

水荻沒有回答,但他水藍色的眼睛突然顫抖起來,眉頭也痛苦的抽動,他原本似乎還想說什麼,可是一會兒眼睛突然放鬆,杰野見他閉上眼,趕緊把他抱住。

「怎麼了?」我驚訝的問道,杰野看了水荻毫無血色的臉一眼,把他雙膝托住抱了起來。

「⋯⋯昏過去了。」

水荻看起來糟透了,他的衣服都沾上昂瑟的血跡還有馬房的稻草,他原本用金線綁好的髮式也亂了,可是既使這種情況下,水荻還是那麼漂亮的一個人,淺藍色眉毛微微皺著,銀白的睫毛也在顫抖。

我跟杰野把他抱回客房,那是在一樓一間有小水池的小廳,杰野從來不用,所以池子裡早就沒水。

「好點了嗎?」我拿了點水還有醒神的澀果片來,杰野見他微張開眼問道。

「對不起⋯⋯」

「不用道歉了,你休息一下,再告訴我們發生什麼事。」

其實我記得夏尚之前說過,他曾經看到水荻在幫人馬療傷,還說他應該也是像我一樣,催迷沒有完成的鞍馬。我的催迷其實等於沒開始過,水荻的保命師則是在他催迷一半時過世,夏尚推斷,這讓水荻無法對炎旨擁有完全的忠誠,還保有自己的意志,也才會去救人馬。

不過夏尚也說,這樣的兩面性格,會讓水荻「痛苦不已」。

我看著水荻含住我拿來的澀果片,那個酸澀讓他微微皺起眉頭。一會兒我又給他點果汁,他只啜了一點。

「昂瑟,是唯一沒有被炎旨殿下馴服的人馬。」他低聲說道。「我一直很想把牠送走,可是殿下每天都還是會想訓練牠。昂瑟很倔強,牠不肯照殿下的意思踏步子,也不坐下。殿下昨天沒喝藥草茶,所以脾氣又壓不下來,他聽到昂瑟不肯吃飼料,就到馬廄去看,發現昂瑟原來是因為飼料裡有蟲子而不吃,就要牠吃下,結果昂瑟就用前腳踢他。」

我想起那匹人馬血肉模糊的一隻前蹄,覺得胃部一陣不適。

「然後他發現昂瑟怕火,就打算用火炬訓練牠,結果昂瑟就抓狂了⋯⋯」水荻低下頭時,聲音顫抖了起來。「現在牠變成這樣,殿下不要牠了,打算直接讓人牽去屠宰,我不知道怎麼辦,也不知道能帶牠去哪。」

我光想到炎旨那張臉就覺得不舒服,而讓我驚訝的是,杰野雖然臉色沉靜,那隻銀色眼睛卻發著微慍的色澤。

「暫時把牠放在這裡吧,我會照顧牠。」

「我不知道怎麼感謝殿下跟夜祖公子才好。」水荻聽到杰野這麼說,雙眼浮起感激的淚水,他輕咬住秀麗的嘴唇忍住,蒼白的臉頰終於有了一絲血色。「會想到您這裡,是因為您是唯一不馴獸的爵爺,而我跟夜祖公子也算是認識了。」

「我會治療牠的,但是我王兄那裡,你怎麼交代呢?」

這讓水荻沉默了好一會兒,他看起來痛苦不已,最後緩緩說道。「我相信,給殿下多點時間,他會改變的。」

絕對不會改變的。我看杰野的表情,他似乎跟我有同樣想法。

一般荷姆薩貴族都會鼓勵男孩馴獸,可是像是炎旨這樣著迷於折磨獸人的,還是非常少見。

「回去之前,可以借我一點水梳洗嗎?」水荻問道,我點點頭。除了讓得禮備點水跟水草巾,我還把一件乾淨的單肩衫給他換上。

水荻把臉洗乾淨,好好繫上自己的末歲式髮式,我跟杰野看著他梳理頭髮,都有些目不轉睛。水荻跟一般鞍馬那種豔麗的美貌不同,他的青藍色頭髮很像水簾一樣流瀉,綁起來時透著水波般的光澤,他睫毛上還有一點水珠,妝容已經洗掉,恬靜漂亮的臉龐也讓人忍不住直看。

「謝謝殿下跟夜祖公子。」

他神情有一絲疲憊,但臨走前的行禮還是完美無缺,就跟他平時一樣,只是多了一絲感激之情。

「你剛剛對人馬下的迷藥重嗎?」杰野問道,我點點頭。

「應該會睡到明天。」我說。「要去找夏尚來嗎?」

「不要,只會被念而已。」杰野舒口氣。「吃個飯再來處理牠的傷口,今晚可能沒得睡了。」

*

「小可愛!」

早上經過要進海神殿的幾個爵爺,隊伍裡的青肯對我喚道,我原本拿著從迷利那裡得到的紫荊膏,想趕快拿回圓院,這下也只好停下。

青肯跟其他爵爺一樣,披著薄玉片繡成的軟魚皮披肩,頭髮也綁成正式的禮儀髮髻。

「柔頓神的榮光⋯⋯」

「呵,沒事。」

我本來想行禮的,因為周圍還有其他人在,不過青肯很快阻止我,還爽朗的一笑。

「別這樣,對我自然點。」青肯沒放開我的手,只看了看我拿著的藥盒。

「杰野沒要去海神殿嗎?我們要去替父王祈福的。」

「他身體不太舒服。」我說。

「不過我聽說他最近好像⋯⋯心智成熟多了?」青肯問道,我知道這件事絕對藏不了多久,畢竟炎旨早就在懷疑杰野,而上次安羅贊那件事之後,杰野也不打算隱藏了。夏尚叫我對外都說,杰野的心智時好時壞。

而這一兩天,我跟杰野為了照顧那隻人馬昂瑟,晚上都睡不太好,這也是為什麼杰野無法到海神殿來。

「玄玉日要不要來我圓院吃飯?」青肯一問,就被後面的香森摟住肩膀,後者湊近我時誘惑的一笑。

「之前不是答應要跟我出去玩?」

其實我不太記得有答應過他,而且看到不遠處他的鞍馬正看著我,我什麼也不敢說。

「嗯?」香森身上的香味非常好聞,而且他實在俊美得過火,鼻子湊近時,我有點不知如何是好,而青肯按住他肩膀時無奈的說道。

「別學你哥一樣逗他,泊帝。」

我以為眼前的是雙胞胎的哥哥香森,其實是弟弟泊帝嗎?他們長得實在太像,我根本無法辨認。

「嘖,你怎麼說出來呢?」

泊帝露出淘氣的笑容。我聽夏尚說過,這對兄弟連喜好都一樣,他們甚至會交換鞍馬侍寢,然後一但其中之一喜歡什麼,另一個也會有興趣,比方說香森這陣子很常約我,夏尚說泊帝來找我也是遲早的事。他們都喜歡新鮮的事物,我之前消失好久又出現,而且跟別的鞍馬完全不一樣,對他們來說,就跟有趣的新種獸人一樣,是他們想接觸的對象。

香森跟泊帝偶爾喜歡跟彼此競爭,迷利說我會變成他們比賽的東西,但是他也說,這兩兄弟最愛的,其實是彼此,而我必須各拒絕他們至少兩次,才能照夏尚的期望赴約,因為越是容易得到,這兩兄弟就更容易失去興趣。

「謝謝泊帝殿下的好意,不過我日前先答應香森殿下了。」

我想起迷利所說,靈機一動這麼告訴泊帝,而就如我預測的,他哥哥的率先一步讓他更充滿鬥志,他俊秀的琥珀色瞳孔露出一絲興致的光芒,不過很快壓了下。

「也對,我通常都晚香森一步。」他悄聲在我耳邊說。「不過相信到最後,你會比較喜歡睡我的床⋯⋯而且捨不得下來。」

我一開始還沒聽懂他那充滿暗示的玩笑,可是會意過來後,卻覺得兩頰發熱,儘管我也不是第一次應付這種玩笑,可是我還是恨透自己容易臉紅的特性。

一定得想辦法改掉。發現他注意到我臉上的紅暈一笑,我再次發誓。

「進去吧,你的鞍馬還在等呢。」青肯拍拍他又看向我。「累了吧?先回去休息,晚點祈福結束我帶點心去看你。」

「好!」聽到「點心」我眼睛一亮,忍不住高興的回道,這讓青肯一笑。我離開前他突然拉起我的鞍馬髮式馬尾,在上面一吻。

「晚點見。」我看他轉身前笑了笑,卻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。

回圓院的機械房時,我還沒進去就聞到一陣臭味。

「怎麼了?」我看到杰野正在木桶邊扭乾抹布,疑惑的問道。他用手臂擦擦額頭上的汗水,看了在水墊上的昂瑟一眼,低聲說道。「⋯⋯牠失禁了。」

因為獸人可以辨認不少人類句子,人馬自尊心又相當高,杰野很注意沒讓牠聽到。

「剛剛牠好像做惡夢了。」杰野又擦擦水墊上的尿液,我原本要接過來清理,但他沒讓我碰,示意我放低音量。「說話大聲會讓牠害怕,可能會讓牠想到炎旨。」

「傷口好點了嗎?」我把紫荊膏給杰野,那是非常昂貴的藥材,我請迷利幫我跟他的藥師男伴拿到的。但是我沒讓迷利來看這頭人馬,因為他非常喜歡獸人,我怕他承受不了看到昂瑟的衝擊。

昂瑟現在偶爾清醒時會有攻擊性,牠的一隻前蹄斷了,得禮幫牠處理包紮好,然後我們花了一個晚上處理牠其他部位大大小小的傷口,最讓我難以接受的,是牠的頭部跟身體的毛髮都有一塊塊的禿毛,本以為那是牠之前飲水食物不良造成的,但杰野說,那是長期緊張跟壓力引起的。

然後其他毆打造成的傷疤都是在最容易疼痛的部位。儘管杰野不讓我看,我還是發現牠的生殖器上也有燙傷的舊傷,這讓我這幾天吃不下飯。

我跟杰野很希望能趕快讓牠臉上的燒傷癒合,那讓昂瑟痛苦不已,我幫牠用了麻藥,但是杰野說不能一直用下去。

「用這個塗塗看,迷利說效果很好。」我說。杰野洗過手之後就拉開水簾,很小心的到水墊上幫昂瑟塗抹臉上的燒傷,我在旁邊看著。杰野塗完就蓋上紗巾,讓牠繼續昏睡。旁邊幾隻燈精都停在昂瑟的枕頭上,牠每次見到燈精的光芒時都會稍微平靜一點。

「你要休息一下嗎?」差不多黃昏時,昂瑟又是睡了去。看著杰野臉色疲憊的換下汗溼的衣服,我問道。他搖搖頭,看了窗外一眼。

「等會兒,有人來了。」

「是青肯殿下!」我到窗邊一看,發現他騎著馬停在杰野圓院的前院。

「他來幹什麼?」杰野看我隨即要下樓而問道。

「他說要給我吃的。」我說。

青肯已經換下祈福的披肩,而穿上輕便的束袖罩袍,他看到我下樓,隨即策馬過來,好讓我不用走路。他肩上背著一個紅色有紋漆的木盒,跳下馬後把盒子放到我手裡。

「熱熱的?」我摸盒子時驚訝的問,他點點頭。

「打開看看。」

我把盒子掀開前,聞到一陣甜甜的香氣,覺得口水已經快流下來。裡面有五顏六色的小糕點:粉葉餅、秋乳果霜跟黑米粉膏,每個樣式都不太相同,除此之外還有我沒看過的軟糖跟果凍。

「有燈精!」我看到盒子裡,站在甜點中間的一隻粉色精靈而瞪大雙眼。

「不,這是糖精。」青肯指指一個圓形透明,放在葉子上的水餅,那上面撒了豆粉跟糖粉,那個粉色精靈立刻拿起水餅飛到我嘴邊,我張開口,牠就把餅放到我嘴裡,還幫我拍拍嘴角的豆粉。

「好吃!」滑滑軟軟的水餅跟爽口的豆粉一起滑入喉嚨裡,我驚歎道,這讓青肯笑眯綠色的雙眼。

「糖精專門伺候人吃甜點,我讓人在市集買的,從內陸楓林區帶來的。」

「這個。」我指指粉葉餅,又指指自己跟青肯,牠立刻俐落的把餅分成兩半,送到我跟青肯嘴裡。這個有趣的遊戲讓我們都笑了起來。

「水餅放到鹽冰庫幾天再吃也很棒哦。」

「謝謝你。」我高興的又吃下一口果霜說道,我肩上的糖精也飛回盒子裡,青肯捏捏我的鼻子。

「看你吃的表情就覺得心情好。」青肯說道。「玄玉日來我圓院吃飯,帶你出去玩好嗎?」

「好。」面對青肯,我完全不用像對香森或是泊帝那樣處心積慮,其實夏尚也不太管我跟青肯怎麼相處,他說我可以答應他的邀請。

「我到時再來接你,順便跟杰野打個招呼。」

他說著又是親吻我的馬尾才上馬,好一會兒我都顧著逗糖精玩,抬起頭才發現窗口邊有杰野的身影。

我疑惑的看著他,他一發現我的視線,立刻轉身離開。

稍後我回房間看昂瑟時,杰野已經不在那裡,當晚晚餐時他才又出現在飯廳。

「殿下晚安。」杰野比我稍後進飯廳,我並沒有先開動,看到他脫下魚皮披肩進來,我推測他剛剛出門去了,因此先對他問安。

不過,平常會回應我的杰野,這次只冷冷的在我對面坐下,得禮給他送了前菜的暖湯,我本想幫他試毒,但他直接喝起湯,我只能開始吃自己的魚。

「殿下,要上甜貝冷盤嗎?」

整個飯廳的氣氛有些僵冷,我試著用眼角餘光觀察杰野的神態,想知道他怎麼了,當得禮從廚房過來問時,杰野這才抬起頭。

甜貝是我最喜歡的一道菜,之前杰野知道了,都會讓廚子採購時跟漁民買一些,他自己從不吃,每次都是被我吃完的。不過,這次杰野只淡淡的把夾叉放下。

「不用。」

我一愣的同時,得禮有些疑惑的各看了我們一眼。

「不吃了,菜上給他就好。」杰野起身說道。

「他」。杰野甚至不提我的名字,我推斷他是不高興我讓青肯來他的圓院,所以從剛剛就一直臭臉。

「這是什麼?」杰野走後,我看得禮上了一小碗白色的稠狀物體問道。

「是雪樹粥,殿下早上吩咐我去摘的。」

上面淋了一點黃色的葉草汁,聞起來很香,我吃了一口,冰冰涼涼的甜味跟香氣也流進喉嚨,粥裡還有一點碎糖,含在嘴裡時就緩緩融化。

是甜點。

我很驚訝杰野會想到讓人準備點心給我,而我想到剛剛青肯給的甜點盒,突然明白杰野在生氣什麼了。

我吃完飯就回杰野房間,看到他正在床邊看書,那隻糖精搞不清楚狀況,還拿著一塊粉葉餅在杰野嘴邊繞來繞去,想推銷他吃下去,杰野沒理牠,看到我進來,只是轉過頭繼續看書。

「我把雪樹粥都喝完了。」我把糖精收回盒子裡,坐到床上盯著杰野,良久他看向我時,我笑了笑說。「很好喝,謝謝殿下。」

「嗯。」杰野完全頭也沒抬,讓書精又翻了一頁。「不是要給你的,你只是順便嚐嚐。」

這傢伙⋯⋯。我聽他這麼說,更肯定他是在生氣青肯那盒點心。

「不過我還是很喜歡。」我說,他挑起眉毛。

「你能吃到甜味就好,畢竟剛剛已經吃了這麼多糖。」

又開始諷刺我。我不動聲色,原本有點生氣,可是想到這反而不是壞事,至少杰野會吃醋,表示他在乎我,其實這樣想想,我反而有點高興。

「沒事就去睡吧,我還要看書。」杰野說,我到他旁邊盯著他,緩緩說。

「但你書是拿反的。」杰野被我這麼一說,這才把書闔上。然而他一站起身要離開,就被我從後面抱住,我還親了杰野脖子一下,這讓他很久都沒說話。

「我要去顧昂瑟了。」一會兒他說,我又親他的臉頰,這次真的可以感覺到他的驚訝。「我想跟你睡一起。」

我沒有騙杰野。這幾天我們都很忙,有時候輪流睡在機械房顧著昂瑟,所以都沒有同床。而現在,得知杰野準備了甜點給我,我覺得很高興,甚至比收到青肯的點心還高興。

「不要。」杰野冷冷的說,但我一吻他嘴唇,他還是立刻把我拉到他腿上親吻,我摟著他脖子時,他就更深的吻我。那跟杰野平時在床上的吻不同,更激烈而且讓我喘不過氣,我一開始還想回應他,但他按著我後腦,舌頭像是在處罰我一樣亂鑽,我偷空舒了口氣,他又吸著我嘴唇,我最後無力的靠著他,讓他吻個夠。

杰野自己都有些上氣不接下氣,他解開我的單肩衫,吻著我肩膀,還用鼻子蹭蹭我的皮膚,似乎在聞我的味道。其實今天早上急著去拿藥,我忘了擦香水,不過每晚我都用迷利調製的香料泡澡,也用杰野的沐浴乳,所以還是有淡淡的香味。

杰野一放開手,我的衣服就從肩上滑落,他摸摸我的背,嘴唇埋在我的肩上親吻。杰野的嘴唇跟牙齒交錯吸吮我的肩膀,一絲疼痛跟快感讓我身子輕輕一顫。他換了好幾處這麼輕咬,吸著,好像想在我身上留下痕跡。

一會兒我幫杰野解開他的衣服,他把我按到床上,可是這次他沒有讓我背對他,而是壓到我身上吻著我的耳朵。

「洗乾淨了?不髒了?」杰野故意又這樣逗我,讓我耳朵都發熱了,我搖搖頭。

「⋯⋯我有洗耳朵。」

「是嗎?」他舌頭舔過我耳尖,讓我輕輕一顫,但卻很喜歡這種感覺。

被杰野壓在下面,我根本沒辦法主控什麼迷利說的姿勢。但是可以抱著杰野,在他背上撫摸輕抓,我感到很舒服,忍不住用腿夾住他的腰,小腿在他背後磨蹭。我本想解開杰野的眼罩,而他把我的雙手按到頭頂,開始在我脖子上輕舔,我越是掙扎,他就更強勢。

「殿下⋯⋯慢一點!」被他嘴唇劃過乳頭時,我喊道,這讓他稍稍停下,舌尖緩緩舐過我乳尖,眯起眼問道。

「這樣夠慢嗎?」

這不是杰野第一次碰我乳頭,不過這次他有意逗我,故意這樣反覆好幾次,特別敏感的地方被他嘴唇吸著,我忍不住扭著身子。杰野似乎玩得很投入,我知道是因為我的聲音讓他興奮起來。平常我幾乎不會隱忍,不過昂瑟就在隔壁房間,我不得不忍著。

「舒服嗎?」杰野一會兒停下問道,我喘著點點頭。

「嗯⋯⋯可是手會痛。」我指的是他按著我的兩手,杰野被我這麼一說才放開,我趁機抱緊他,也開始吻著他的頸子跟肩膀。

說起來,杰野之前真的幾乎每次都是從我身後進行,這樣面對面的方式讓我有些不習慣,但是我更喜歡。

我幫杰野脫掉褲子,他看著我抬起腿,自己褪下褲襪,有些目不轉睛。其實這是迷利勾引他男伴的老伎倆,我一開始並沒有別的意思,因為以往看過他這麼脫褲襪,所以也這麼做。不過看到杰野細眯起眼,我故意再把脫下褲襪的一腳擱到他肩上。

我記得迷利那些男伴每回看他這樣,都會有些迫不及待,但杰野一會兒只伸手幫我把另一腳的褲襪拉下。他動作不快,還撫摸我的小腿,然後身子壓上來時,把我兩隻小腿架到他肩上。

「直接進去可以嗎?」杰野低聲問道,我沒想到這還是讓他忍不住了。往常他都會先幫我擴張的,不過,杰野這麼問,跟一般的爵爺不同。我記得小時候從通風管去竊聽,其他爵爺在床上時大多隨自己心意,不會這樣徵詢鞍馬同意。

「嗯。」我點點頭,但又說道。「但是可以慢慢的嗎?」

杰野把身子壓低,我閉上眼,感覺到他陰莖頂端緩緩推進,他的確進來得很慢,但是好幾天沒有上床,加上沒有準備,我一開始還是有些不適的緊縮身子。杰野見我眉頭緊皺,這才緩下,他沒再前進,而是吻著我的眉毛。等我抱緊他的腰,他才又推進。

其實我沒有感到疼痛,只是需要點時間適應。我抱著杰野的背,把臉埋在他肩窩深呼吸。

他很久之後才開始動起來,然後看著我的反應,確定我可以了,才開始加快。燈精的粉橘色光芒隱隱發亮。我輕咬住他的肩膀,覺得下身放鬆不少,而且杰野小幅度抽動時,那種輕輕的震動讓我脊椎有點酥麻,腰部也因為那個快感輕扭起來。杰野直盯著我的神情,見我舒服起來時,更加重力道。

我在他耳邊低喊,因為根本忍不住,這讓杰野更激烈起來,開始規律的在我體內動著。我張開大腿,用小腿頂著他的腰。這樣前身緊貼的方式,讓我跟杰野的汗水都混在一塊。我覺得比以往舒服,因為可以看到他的神情,也可以感覺到我碰觸他時,他的反應。我揉著他緊蹦挺進的後腰肌肉,杰野則低頭吻著我臉頰跟耳朵。

「好熱,好燙⋯⋯」我迷濛間忍不住喊道。不只下半身,杰野滾燙的胸膛也蓋著我,而我這麼一說,讓他更熱情起來,不一會兒還吻著我的嘴唇,把我那些低語都吃下去。

「吸我的舌頭。」杰野放開我的嘴時說。我有點驚訝他投入時會這麼要求,但還是照做,用嘴唇吸吮他的舌尖,這好像讓杰野激動起來,身下的動作也更加快。杰野的舌頭隨著他動作在我口中進出,我輕吸著他舌尖,同時也緊摟著他的汗溼的腰,一會兒推著他的臀部,讓他朝我想要的方向挺進。

杰野照著我的意思,而他這麼一加快,我根本一刻也等不了,抱著他頸子發洩而出,我一纏緊他身子,他也同時在我體內噴撒體液。我彎起身子,在他耳邊喊著那股像細針輕刺一樣的快感。下身被杰野貫穿著,我脊椎像要鬆開,只能緊緊抱著他脖子。

「還要,還要⋯⋯」其實杰野並沒有停下,但我還是這麼喃喃道,好讓他更加快。杰野最後好幾十下時,嘴裡都發出隱隱的低吼聲,我跟他的喘息融合在一塊,把彼此纏得緊緊的,好讓那快感更延續下去。

好久,我都只是閉著眼緊抱著杰野的背,他最後也放鬆身子,趴在我身上舒著呼吸。我一會兒張開眼跟杰野對視,他親了我汗溼的臉頰說道。

「舒服嗎?」

「不舒服。」我故意也親了他一口這麼說。杰野聳聳肩,見我被他壓著還有些喘不過氣,翻身讓我趴在他身上,還攏起我的頭髮。

「你在嫉妒青肯殿下嗎?」一會兒我突然這麼問,讓杰野好一陣沉默。

「⋯⋯當然沒有。」

「那我玄玉日可以去他那裡吃飯嗎?」杰野的不坦率讓我有點生氣,故意這麼說,而他竟然毫不猶豫就點頭。

「隨便你。」

這下我從杰野身上爬起來,覺得剛剛跟他親熱的溫度都消失了。原本可以忍住的,但這次我瞪著杰野時,覺得實在嚥不下這口氣。

「好,那我還要跟他出去玩。」杰野眉頭一抽,最後表情一冷。

「隨你。」

可惡的杰野⋯⋯。我爬下床時,他也套上衣服,而且完全沒有後悔的意思。我生氣的的把衣服都穿好,拉開門到機械房去照顧昂瑟,而且整晚都沒回房間。杰野完全不理我,不過我從門縫看到燈精的光芒整晚都沒有熄滅。

隔天杰野還是早上起來,騎馬送我去迷利那裡上課,可是他都不跟我說話。其實一晚過去,我早就氣消,也有跟他請安問好,但他都不理我。

「哎呀,兩位這麼早起呀?」迷利一看到我們進來,笑呵呵的說道,但隨即發現我跟杰野都臭著臉,而且沒一個人回他,他有些疑惑。

「怎麼啦?」我一進長廳,他小聲問道。「吵架了?」

「我討厭杰野。」我把頭擱到人馬肚子上時說道,他有些緊張的湊近。

「還要再一點風茄茶嗎?」

「不要!」想到他那些一點作用都沒有的道具跟催情茶,我更是一股火。迷利平常應該會罵我,但這次他看我眼眶泛淚,反而著急起來,端茶哄我喝下,還餵我吃甜點。

「我說啊,如果真的跟杰野相處不來,你就忍耐一下吧。鞍馬期結束,你可以選擇別人。迷利幫我按摩頸子,補補我臉上的妝說道。

其實我以前還真沒想過,「鞍馬」這個身份會有結束的一天。但是話說回來,的確不可能一輩子當鞍馬,但是何時結束?怎麼結束?我完全沒有概念。

「什麼時候可以不用當鞍馬?」我問,迷利嘆口氣。

「一般就是爵爺成親的時候。」他指指我身上的幾條腰帶。「這是成年禮時,仕官給你繫上的吧。每年剪掉一條,等到爵爺二十歲要開始物色結婚對象時,也是鞍馬自由的時候。」

還有兩年?

我看看身上的帶子想道。說短不短,但是兩年的確一下子就過去了。

「如果爵爺願意提前放棄,把鞍馬讓給別的爵爺,那也是可以的。」

我想到昨天到現在跟杰野的爭吵冷戰,突然覺得這是很有可能的。杰野並沒有多喜歡我,甚至覺得我跟青肯出去也無所謂。

其實,青肯對我比杰野好太多了,如果我早就是他的鞍馬,應該會很快樂。我跟青肯從來不吵架,他也很疼我,可是⋯⋯不知道為什麼,想到要跟杰野分開,我覺得心裡有點酸澀,自己也想不到任何原因。

「如果真有別的爵爺喜歡你,那麼你可以跟杰野談談。」迷利看我這麼難過,很認真的幫我畫好唇色,想了想突然興奮的瞪大雙眼。「你也可以跟杰野說你想跟著我,畢竟我以前也是爵爺,這樣你就可以搬回來跟我住!」

其實迷利就是怕寂寞,只是他不好意思說出口,只能這樣暗示我。聽他這麼說,我暗自決定要多回來看他。

「青肯對我很好,但是他有小唐要照顧。」我想了想說。「而且我也不知道他要不要我⋯⋯」

「嗯。」迷利歪頭想了想。「通常爵爺間不能直接說這種事,所以他們都會用暗示的。」

「暗示?」

「例如青肯想要你,他可以約你出去,如果杰野沒有禁止你,那算是讓青肯可以更進一步。」

約我出去?青肯不是已經這麼做了?我覺得有些震驚,如果由迷利所說推斷,那杰野也算是允許了,當時我問他,他不就說隨便我?

「如果那個爵爺真的想要你,會吻鞍馬的髮式暗示,當然也要杰野可以看到。」

青肯的確有這麼做。我應該覺得開心的,可是心裡卻是一沉,覺得難過不已。

原來杰野還是不想要我。

「怎樣?還真的有發生嗎?」迷利看我的表情,驚訝的問道,我只搖搖頭,把頭轉過去貼著人馬肚子的毛。

「夜祖,你想清楚再決定,不用讓爵爺們決定你的生命。」迷利一會兒緩緩輕聲的說。「老實說,我寧願你跟青肯一塊,他是個遠離繼承權的人,他沒有鞍馬,而且會好好照顧你,炎旨也從不去煩他,你可以安心的生活。更重要的是,我相信接下來,青肯不像杰野一樣有那麼重的成親壓力,就算結婚、外調了,他也會帶走你的。」

迷利說的我有些懂,有些不懂。

唯一我懂的是,離開杰野我真的可以安心生活,因為青肯不在繼承人的資格上,杰野之所以必須跟炎旨周旋,就是因為他哥哥蕊曼是繼承首位的關係。

但更重要的是,杰野到底在想什麼?我為了親近他,已經沒有自己的意識,為了他,我也得這麼辛苦的生活,這麼痛苦的努力,才能觸到他心裡一點點。

「但是,如果你選擇杰野而過得辛苦卻快樂,那也強過你跟青肯一起。」迷利想了想說。「如果你知道自己為什麼喜歡一個人,那就不是真的喜歡,也不會快樂。」

迷利說了很深奧的話。

我根本不懂什麼是快樂。當晚我跟杰野回到圓院,躺在機械房裡想著時,幾乎睡不著覺。

迷利的「快樂」這麼簡單,他拋棄爵爺的身份,過自己自由的生活,跟喜歡的男人們睡覺,照顧獸人寵物、做薰香跟香料,化妝打扮都是為了取悅自己,但我呢?

躺在熟睡的昂瑟旁邊的躺椅上,我看著杰野房裡的燈精光芒漸熄,還是想不到一個答案。

玄玉日就是隔天,我睡不著覺。

我實在很討厭杰野。看著他房間的門,試著想找出一些理由讓自己放棄他,結果越想越生氣。

我討厭杰野的喜怒不形於色,也很討厭他沉默冷淡的神情。他講話一點情趣也沒有,在床上尤其都不說話。不過⋯⋯

用這個顏色,跟你眼睛顏色搭配。

上次我起床在梳妝的時候,他在我旁邊靜靜看著時,眼神又很溫柔,也說了讓我開心的話。他還說過喜歡我身上的味道,不是香水或是香料,而是我的氣息。

杰野不吃甜食,但是幾乎每餐都會讓得禮準備點心給我,他也會煮給我吃。

杰野在所有的爵爺裡面其實不算出色,不論是外表或是才藝,可是我喜歡他直挺的額頭鼻子,還有笑的時候銀色眼睛的色澤。他沒有花過心思在衣服上,但其實不論他穿什麼,都還是挺好看的。

杰野不會唱歌,儘管他聲音好聽,但他早就放棄這個爵爺必備的技能。不過,杰野對於書本過目不忘,他認真看著書,或是低頭研究飛行器的圖解時,我常會忍不住盯著他看。

杰野常常一意孤行,但是因為我害怕的關係,他沒有再用河谷鴉載我。

所以,說到底,我還真不知道自己喜歡杰野哪一點,而迷利所說,「不知道為什麼喜歡才是真的喜歡」,又是真的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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