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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Writer's picture赫斯辛

第九章

我不太記得那次杰野到底病了多久,也許有兩天,但到最後我自己也累壞了。我昏睡著起來幫他換毛巾,餵他喝水或是藥草汁,最後一次睡去,我幾乎沒有意識。再醒來時,是模模糊糊間感覺到嘴邊有杯子抵著。

我就著杯口喝下冰涼的清水,一會兒才看到杰野的手,我正趴在他身上,看到他眼睛看著我,一會兒動了杯子讓我把水都喝完。

「別起來。」他聲音有些沙啞的說道。我正打算爬起來幫他換毛巾,但他按住我,我才感覺到自己頭有多暈。

我發現自己全身光溜溜,而他也一樣。

他臉色還有些疲憊,把毛毯拉得更緊時說道:「你有點發燒。」

「發燒的不是你嗎?」我反駁說道。杰野正摸著我的額頭突然一拍,痛得我一叫。

「蠢蛋。」

我瞪了他一眼,但的確感覺到自己頭部熱熱的。

「你把窗戶都打開,棉被都蓋在我身上,現在當然換你病了。」杰野低斥道,把另一個杯子放到我嘴邊,那是我之前幫他泡的退燒藥草茶。「喝下去,否則到時被罵的是我。」

我倒是沒想過,杰野也有來自夏尚的壓力,這讓我平衡一些。

「我幫你換毛巾。」被杰野照顧讓我感到非常奇怪,但我掙扎想起身,他就罵道。

「不用了,生病還想照顧人。這樣子取暖很快就好了。」

這樣子?我低頭又看了彼此被子裡的身體一眼,還是感到懷疑。後來我才知道,杰野小時候發燒時,夏尚就是這麼幫他退燒。

「現在怎麼辦?」我最後問,他把毯子拉好時看了我一眼。

「就這樣繼續睡,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,等你退燒再去書房,到時還要編個理由。」

什麼理由?我頭暈的靠在杰野身上,想問又作罷,只能閉上眼。

*

「幹嘛?」

不知過了多久,我昏睡中聽到杰野的聲音而睜開眼,以為他在跟我說話,一會兒才看到床邊還有別人。

--杰野看了旁邊的夏尚跟迷利。

「夜祖消失兩天,我以為他在迷利那裡,去找迷利時,他卻說夜祖沒來過,所以我才來這裡看看。」夏尚說,迷利笑瞇的眼睛直盯著我,我還是睡在杰野身上,抬起沉沉的眼皮看他,覺得眼前的場面有點奇怪。

「看來沒什麼好擔心的,嗯?不是離家出走,只是--都在床上。」迷利發出曖昧的嗓音,表情卻裝得很正經。

迷利跟夏尚顯然是沒發現我跟杰野都病了,而是往別的地方想去,畢竟我跟杰野裸身躺在床上,他們也不可能有別的猜想了。

「嗯,就是這樣。」我把身子更縮進毯子裡,杰野說道。「那你們可以出去了嗎?」

「當然。」夏尚說道,他輕咳一聲才提醒迷利離開。「後天還是要來書房,夜祖要上課。」

門關上後我才探出頭,跟杰野對望。他已經戴上眼罩,我們兩個都沒說話,他原本還是冷著一張臉,但看了門一眼後,突然噗嗤一笑。

「結果不用編理由,就這樣騙過了。」

我沒想到杰野會這麼說,而且這還是他第一次對著我笑,讓我有些驚訝。其實杰野笑起來很好看,眼角瞇起來的樣子跟平常不太一樣,有點像小孩子惡作劇成功的表情。

我也笑了,尤其想到迷利剛剛的神情,突然覺得這一切荒謬得好笑。

杰野聳聳肩,把毯子蓋到我頭上。「睡覺,我去拿吃的跟藥草茶。」

我疑惑的從被子裡探出頭,看到杰野披上睡袍,到外頭廚房拿了點冷盤的食物過來,然後走到我製作藥草的房間。我從沒看過任何爵爺會自己去廚房拿東西吃,然後自己煮製茶飲,但杰野完全無所謂的樣子。

他把幾個蛋黃製的鹹點心跟豆漿渣麵餅放到床邊後,不知道在藥草房弄些什麼,最後拿了一壺稠稠的米黃色湯粥出來,我嗅了嗅有些遲疑。

「羊耳草?」

「我沒叫你猜。」杰野攪攪那湯說道,遞給我一隻湯匙。「喝下去。」

「⋯⋯不要。」我小聲說道。那是被夏尚培養出來的習慣,如果不知道成份的東西,我絕對不會吃。

但這讓杰野瞇起眼睛,我看到他坐到我旁邊,把我下巴抬起來。「喝下去,要我用你那招嗎?」

哪招?我正要問,腦中浮現那幾次我用嘴幫他餵水跟藥草汁,杰野當時雖然病著,應該還有印象。

我最後不情願的拿起湯匙,攪了攪奇怪的粥,這才嚐了一小口。

「⋯⋯謝謝。」杰野盯著我,我不得不說些什麼。其實粥還蠻好喝的,甜甜的有香草的氣息,裡面應該是加了蛋,一點牛奶跟蜂蜜的味道還不壞。

我突然想起,他很少讓圓院的僕人下廚,有些時候我看到他去廚房拿東西吃,是他自己烹煮的。

「好吃。」我不太確定的說,心想他或許就在等待這個答案,果然,他有些滿意的點頭。

「你喜歡煮飯?」我問,看來答案是肯定的。杰野喝著他手上的粥,淡淡的說道。

「只是習慣自己弄,自從瞎了一隻眼後。」

那是他小時候遇上的毒殺, 夏尚提過,當時杰野逃過一劫,但眼睛一邊卻幾乎失去視力。也許就是因為那次,他常常自己處理飲食。

「是誰下毒?」我忍不住問,因為夏尚從沒提過,杰野看了我一眼。

「貝雜。」

「為什麼?」

我又問,這是我跟杰野難得一次說這麼多話,雖然身體不舒服,我還是得把握。更何況我可以知道之前一些夏尚沒告訴我的事。

「你不知道?」杰野皺起眉頭。「是為了替青肯的鞍馬報仇,他覺得那個男孩會癱瘓是夏尚害的。」

青肯的鞍馬叫小唐,我曾經從通風管看過那個少年。我記得夏尚說過,「貝雜想報仇想瘋了」。

只是,如果只是誤會,夏尚似乎沒有辯解的意思,他甚至不對我提這件事。難道他跟小唐的情況真的有點關聯?

而且,我記得迷利說過,小唐最一開始是被夏尚帶進碉堡,考慮要給杰野做鞍馬的,但是還沒開始儀式之前,小唐就轉去貝雜那裡,之後就他就誤喝藥草而病倒。

「快睡。」我想著時,杰野突然說,我看了看他。

「等等睡。」

「不行。」

「我現在沒辦法睡⋯⋯」我在他視線之下低聲說道,杰野問道。

「為什麼?」

「就是睡不著。」

「躺下。」

一被他按著,我掙扎起來,惹得杰野更不耐。

「我等一下再睡啦!」

「到底有什麼問題?」杰野問道。「你吃了也喝了,為什麼還不休息?」

「我⋯⋯」看到杰野壓上來,我結巴了一陣,終於忍不住拉起被子。

「我想要尿尿啦!」

已經睡了好久,還一直被餵水喝,我早就想小便,我並不想告訴他,但是杰野一直不讓我起來,還一直質問。

不過,喊出聲之後,杰野足足有好一陣動也沒動,最後用手背抵著嘴,似乎是在忍住笑意。

「你是我第一個知道會上廁所的鞍馬⋯⋯嗯,應該說會『說出來』要上廁所的。」

我瞪了他一眼,這是很自然的反應,但我可以感覺到,杰野對於我頂撞他的反應,似乎覺得有趣,以前我試著配合他時,他反而表現冷淡。

「過來。」

「幹麼?」我看到杰野彎下腰,忍不住縮起身子,結果他把我橫抱起來,走到浴間另一側的小門後的圓筒,那是上廁所的地方。

「上吧。」他把我放下說。

「⋯⋯那你出去。」我站定後看了他一眼,杰野皺起眉頭。

「這有什麼?我還得出去再進來嗎?」

不管如何,我就是不想在他面前尿,我猜其他鞍馬應該也不會這樣,而且我偷偷覺得杰野是故意的,因為他背對我時肩膀微微在抽動。

我吐了一口氣,最後還是尿了,不知道為什麼,那聲音比平常響亮,而且也很漫長,我穿好褲子後擦擦手,看到他轉過身子。

「也沒多少嘛。」

「晚點再送你一次,可以嗎?」我不悅的反駁,杰野把我抱起來時又是噗哧一笑。

「隨便你。」

「隨便。」我沒好氣的回他。

我並沒有病很久,睡了一天之後就好了許多。

隔天杰野把我叫起來吃飯,之後他就出去了。我自己在圓院裡閒晃,跑到馬房餵了河谷鴉還有馬,然後溫習了夏尚教我的課程。

中午我正練習輕黑藥草的時候,圓院來了一個客人。我聽到馬蹄的聲音而從窗戶一望,圓院的側門站了一個令我意外的身影。

香森,雙胞胎之一的爵爺。

我都還沒反應過來,他就對著我的方向一笑。香森是個漂亮得不行的人,穿著黑色銀紋的綁袖騎裝非常筆挺,髮髻也綁得好看,但是他來這裡幹什麼,我完全猜不到。

「柔頓神的榮光照耀您,殿下。」我披上外衣,下了房間,在大廳門口對他行禮。他悠哉的跳下馬匹時輕挑的一笑。

「咦?那不親吻一下嗎?」

我一會兒才會意過來,他指的是鞍馬親吻爵爺脖子的禮儀。我不確定鞍馬是不是能對自己爵爺以外的人這麼做,但是看他一臉很自然的樣子,也只能照做。

他身上有昂貴紫冥香水的味道,我一親完他脖子,就被他捧起臉,在額頭上一吻。這時我終於有些確定,是被他逗著玩了。

「謝謝殿下之前的邀請,我跟杰野殿下一直沒過去拜訪您,請到裡面喝茶吧。」我搶在香森之前開口,上次初草晚餐時他有邀我去,這次我要奪回主導權並控制話題,這是剛剛讀夏尚給我的「與惡魔交易」提到的。

其實香森並不可怕,但是他個性頑皮善變,加上小時候我被他整過幾次,現在格外不想被他牽著鼻子。

不過此話一出讓他瞇起眼一笑。「小不點,我就是想放鬆才來找你,別對我這麼客套,我喜歡你率直點。」

「⋯⋯嗯。」看來理論跟實際還是有差距,我沒想到他會這麼說,只能點點頭。

「我記得沒錯的話,你跟杰野的生日快到了。」香森說道。「是成年的生日,所以會有梳髮的儀式。」

(鞍馬不論何時出生,都更正為與爵爺同一天生日)

「梳髮?」

「就是杰野可以開始梳髮髻,你呢,髮型會變成這樣。」

他把我的前額頭髮都往後攏,我這才想起,其他幾個鞍馬的確是這個髮型。

「往後梳之後額頭就需要一個額飾了。」他示意我按著自己頭髮,我還沒反應過來,就發現額頭上一涼而摸了摸。

香森已經在我頭上綁了一個飾品,垂在額頭上的東西有點重量,他把我頭髮放下時挑起眉毛。

「拒絕的話,我就要親嘴報復了。」

結果我還是被這傢伙主導,不得不接受。「謝謝你,殿下,可是⋯⋯」

「親一下臉頰。」他笑著指指自己臉,看我猶豫的樣子臉色一沉。「為什麼一定要傷我的心?」

「不是,是因為⋯⋯」我見他眼睛裡還真的有一絲淚水,勉強趕快在他臉上一吻,結果立刻看到他笑顏逐開。

「哪,藍色飾品果然很適合黃髮。」他跨上馬匹時對我眨眨眼,勾勾手指要我靠近,附在我耳邊悄聲說道。

「再不走會走不了,偷情的感覺好刺激。」

其實我一點都不希望他看出我臉上一紅,但他還是發現了。看著他扭過馬頭前意味深長的笑容,我把額飾拿下時吐了口氣。

要跟這海妖鬥法,好像我目前還輸了點。

「夜祖。」一會兒我才正要回到前廳,就被身後一個聲音叫住。轉頭一看發現是水荻,我心跳都停了。

他要幹嘛?那個初草晚餐被水荻發現我要害他爵爺後,他那個可怕的眼神都還讓我膽戰,如今他出現在這裡,讓我繃緊神經。

「午安。」水荻還是一樣漂亮,儀態完美無瑕,眼神也很沉靜,讓我完全想不到他想做什麼。

「夜祖⋯⋯」我看著水荻接近,緩緩摸向藏在腰間的刀,卻見他低下頭,皺起細緻漂亮的眉頭。

「對不起。」我以為水荻是來報復的,但他抬起頭時,眼眶裡都是淚水。我看得出來,要他道歉似乎不是容易的事,但是他仍然堅持自己開口。「我那天不該那樣對你無禮,尤其是在炎旨殿下邀請的晚餐,因為我一時疏忽又粗心,所以才會誤會你。」

誤會?其實我到現在還沒搞清楚夏尚在我指甲裡沾的東西是什麼,可是水荻卻是親自跑來。

「我驗過那杯酒,裡面沒有任何不對的東西,我錯怪你了。」這是我第一次在水荻臉上看到愧疚以及羞恥。而我也稍微明白夏尚的用意,他是要水荻,這個炎旨最親近的人對我放鬆戒心,而沒有什麼比誤會解開之後更讓人容易釋懷,並且拉近關係。

「沒關係,我只是從沒看過那麼漂亮的玉製杯子,所以感到好奇⋯⋯我回想起來也覺得自己太魯莽。」我說。水荻似乎有些驚訝,但這說辭他似乎立刻接受,畢竟我比起其他鞍馬,還是最樸素的,杰野也是擁有最簡陋資源的爵爺。

「不,不要這麼說。」水荻白皙的臉都紅了,因為激動跟不知所措。「我早該想到的,對不起,這是賠罪的禮物,其實我很猶豫該不該給你,但是⋯⋯」

我看著他拿出一個放在盒子裡的乳油糕而一愣。

「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,但打聽到青肯殿下說,你很喜歡這個點心,而杰野殿下這裡沒有點心師傅,如果你覺得被冒犯,請把它丟掉吧。」我做夢也沒想到可以看到水荻害羞的反應,平常他優雅從容,但如今這樣的表情其實也很可愛。

我接過時他終於開始呼吸。

「謝謝,這個,很好。」我說。他這才露出笑容,有些釋懷又靦腆的神情一樣漂亮。其實我還真不知道還有誰能像水荻一樣,由內而外都清純好看的人。

不過很快他就逼自己恢復平時的樣子,對我行個平淺禮。(身份相當的人的禮姿)

「希望你喜歡,那我先走了,請代我向杰野殿下問好。」

*

有關杰野,我還是感到有點棘手,其實在迷利那裡受過教育之後,我可以理解香森送我名貴禮物的心態。在迷利的說法,這是有點錢的男人的常見手法,再來他可能會邀我出去或吃飯,如果是去他的地盤,表示他非常想更進一步。而像是青肯那種會投人喜好,並且在聊天談心花了許多時間的男人,想要的是一個長久伴侶。

但杰野到底在想什麼呢?

他不像迷利的任何男伴,所以我無跡可循。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,他跟其他爵爺的愛好完全不同。我跟他忽遠忽近,生病時他願意照顧我,但是隔天他就消失一整天,水荻跟香森來訪那天,他日落後才回來,那時我還沒吃飯,從窗戶看到他在馬房安頓好馬匹。

「晚安。」杰野直接去了我的藥室,我拉開門時說道,他只淡淡的點點頭,把一顆手掌大的淺玉色半透明卵打進煮藥的小鍋。

廚房的僕人老威洛早就不只一次跟我抱怨,杰野常常不吃他的飯,讓他買來的食材都浪費,然後杰野還會趁他不在時自己進去烹調,讓他氣休休的。

我主動幫他脫下披風,杰野有些驚訝的看了我一眼。

「那是什麼?」我看那卵殼裡流出的白色以及象牙黃問道。

他在鍋裡加入我的香草膏說。「霸魚卵,霧月才有,生病完吃這個可以快點恢復。」

我以為他是自己要吃的,但杰野在裡面加入蜂蜜以及調味辣果之後叫我去嚐嚐。

「嗯。」因為直接看到所有原料,我毫不猶豫就含住他手指,一直聞著那香味,我已經滿嘴口水了,但杰野瞪了我一眼抽回手指。

「⋯⋯好吃。」我忍不住說。那個香甜帶著微辛的味道瀰漫口中。我有些驚訝杰野的手藝,之前因為在發燒,他煮的那個粥我沒嚐出味道,這個甜甜的布丁狀東西,卻是異常美味。

杰野點點頭,一會兒舀了一小碗到藥草的木碗裡。

雖然他面無表情,我卻可以感覺到,對於我的讚美,杰野有點自豪滿意,可能因為他真的蠻喜歡煮東西。

「殿下不吃嗎?」他把碗遞給我,我看他絲毫沒有動而問道。

「⋯⋯我不吃甜食。」杰野聽到那個敬稱而看了我一眼,最後說道。而這讓我感到不可思議,因為每個爵爺圓院都有點心師傅,沒有人不吃甜食的。

所以是專程煮給我吃的?

我舀起霸魚卵布丁時還有點難相信,不過想到我剛剛說「好吃」時,杰野似乎蠻高興的。

我一會兒發現他除了霸魚卵之外,似乎還買了別的東西:幾個紅褐色的彈性木頭原料,還有金屬彈簧。

「殿下,那是什麼?」我問,杰野這次一反剛剛的態度,只淡淡把剩下布丁放進我碗裡。

「沒什麼。」杰野把鍋子一放。「回房間吧。」

離就寢時間還有點早,而讓我疑惑的是,杰野往常是不會管我要不要睡,這次卻是跟著我一起進房間,我眼角還瞄到他盯著我的身體看,讓我走起路來不太自在。

今晚真的是要⋯⋯睡一起了嗎?

我看到杰野關上門並脫下外衣,突然緊張起來。

這麼說起來,這似乎符合迷利說的,男人一旦要進一步,就會送東西,只是跟香森不同,杰野送的是甜食。

既使之前我一直想跟他進一步,但都是為了夏尚跟迷利。如今事情近在眼前,我卻渾身緊繃,想到以前杰野曾為了洩憤,把我壓在床上,那時的性我根本不想回想。

「到床上去。」杰野說。我嚇得一動也不敢動,我試著回想所有迷利教的,可是實在太突然了,我怕痛,但是我也怕,如果我拒絕杰野,那也許沒有別次機會了。

「嗚⋯⋯!」他把我按倒在床上時,我嚇得閉起眼,還是忍不住縮起身子,他壓上來,把我腳抬了起來,我幾乎要掙扎,卻發現杰野按著我的腳踝,手上拿著的皮尺圈住我的腳。

我楞楞的看著他不知道在量什麼,也測了我腳底到小腿肚的長度,最後才放了下,把皮尺收起來。

「做什麼?」我忍不住問,杰野起身時說道,沒再看我一眼。

「沒什麼。」

雖然他行為是夠詭異,但是我也終於搞清楚,他不是要上床,雖然鬆了一口氣,但也覺得莫名其妙。而杰野還立刻拿了自己枕頭跟毯子,又是回到機械房,像平常一樣把門關上。

叩叩。

我順了順呼吸,爬起身,敲了敲機械房的門才推開,睡在躺椅上的杰野轉頭看了我一眼。

其實我以為那次我們兩個發燒之後,他對我稍微敞開心胸,結果病才剛好,杰野又是恢復之前的態度。

我到現在依然不懂他在想什麼。

「殿下,我可以進來嗎?」我在門口問道,杰野等了一陣才點點頭,但我關上門後,隨即脫下外衣朝他走過去,讓杰野一愣。

他還是維持著背對我的姿勢,感覺到我手放到他背上時沒動。

杰野並不可怕,我之前曾經鼓足勇氣鑽到他懷裡,而剛剛的虛驚過後,我反而更不怕了。

我貼到杰野身後躺下,還把他抱住,果然如我所猜想,他沒有趕我走,只是不動。躺椅不大,但是兩個人側躺還綽綽有餘,我手臂繞著他的腰,聽到杰野輕吐了口氣。

我後來閉上眼,那晚睡得模模糊糊時,感覺到杰野把毯子蓋到我身上。

*

「水荻找過你了?」我告訴夏尚那天的事,他一點也不驚訝,只點點頭。「他會再來的,第二次你可以對他更親切。」

我大概知道夏尚的用意,雖然炎旨跟蕊曼對立,但是水荻一直都是個不願得罪人的男孩,與他交好並沒有壞處。而且,看起來夏尚還有別的更深遠的計劃。

「瞭解一個人的個性,就可以預測他的思考模式,也知道他的弱點。」夏尚說。「水荻是個心思細密的男孩,但是他太常設身處地為別人想,所以對於自己誤會你,他會一直想盡力補償,我們也就可以接近他。」

「但是炎旨應該會不高興?」我問。我知道因為從小接受催迷的緣故,其他鞍馬都會盡力符合爵爺喜好,也對他們有絕對的忠誠。

「我第一次看到水荻時,他正在一個池子邊偷偷替被炎旨訓練完的人馬療傷。」夏尚說。「如果他以前的保命師有百分之百完成催迷,他應該會去投炎旨所好,但我看他還留了不少自己的意志。催迷有輕有重,有分長期也有短期,炎旨跟水荻的保命師是緬葬,他當時還沒訓練完水荻就過世,我想這也是他的催迷沒有完全的原因。」

或許這也是水荻跟其他鞍馬氣質不同的原因?

而我也跟夏尚提了香森的事,也把那額飾給他看。

「他沒提到蕊曼?」

我搖搖頭。

「那看來比起跟蕊曼交好,他對你更有興趣。」夏尚摸摸下巴,把那飾品放回我手上。「而且他是真的想玩。這個藍寶石等級挺高的,夜祖,起碼可以買上兩座水晶蛋。」

我有些吃驚。「⋯⋯我該還他嗎?」

「你自己判斷,迷利應該教過你這些,該怎麼控制爵爺們的心思,你稍微跟他周旋到蕊曼回來就可以。」夏尚想了想。「香森是花心愛玩,不過不至於硬來或是勉強人。」

在我看來也是如此,反正不管誰都比杰野好懂。

夏尚跟迷利以為我們之間的問題已經解決,事實是--我這陣子都跟杰野睡在一塊,在機械房躺椅上,因為他沒有拒絕,我每晚都跑到他身後靠著他,然後就這樣睡,沒有別的,杰野除了在我入睡後把毯子蓋到我身上,其他什麼都沒有。

或許這勉強算是一種進展。唯一慶幸的是,因為那次發燒造成的誤會,至少我們都沒有夏尚跟迷利的壓力了。

「夜祖,坐這裡,我要開始教你催迷。」夏尚指指他旁邊的躺椅。

「我會先讓你學會基礎,然後教你破除遇到的催迷。」

就是貝雜當初用來對我的方法,夏尚也曾用它來訓練我對杰野的忠誠。「除了這個,你的武術也必須精進,一但會破除催迷,身心都有防護,就完全不用擔心貝雜。」

夏尚拉起我一隻手,要我看向他雙眼。

「開始之前,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。」看著夏尚沉靜的雙眼難得出現一絲堅持與認真,我有些疑惑,以為又是跟杰野有關的承諾。

「我會成為你的第一個練習對象,夜祖,但是不管你在催迷的盜夢課程裡意外看到什麼,那只是我們兩個之間的秘密。」

「⋯⋯好。」我點點頭,夏尚抬起我下巴,銀色雙眼裡出現一絲我沒看過的詭譎。

「不能有第二個人知道,否則我只能幫杰野換一個鞍馬。」

夏尚不是在威脅我,既使是用這種會意過來後讓人不寒而慄的方式。他很冷靜,也很無奈。

那時讓我感到不解恐懼的,不是他說的話。我不可能背叛夏尚,要我死都做不到,但是有什麼事實或是秘密是足以讓他不惜毀了栽培多年的我,讓我那時幾乎不想知道。

但是跟所有人類一樣,我可以為了好奇心去冒險,因為「秘密」是最弔詭的東西。

迷利曾開玩笑的告訴我,「秘密」兩個字是最遠古,最持久而且最強力危險,任何人都可以行使的咒語。

一個人可以為了它拔山涉水,殺人算計,既使你根本不知道「它」到底是什麼。

這個「咒語」唯一破解的方法就是知道,而當你知道之後⋯⋯

「秘密就消失了,根本不存在。」迷利當時這麼說。

只剩下事實還有你為此付出的代價。

這其實一點也不划算。

但是迷利也跟我保證,從沒有人類破除過這個咒語。

*

荷姆薩的男子在十八歲生日時進行成年禮,並且有梳頭髮髻的儀式。

荷姆薩人認為頭髮是生命力以及尊嚴的象徵,男子只有每年生日才會稍做修剪,年輕爵爺的頭髮通常是由鞍馬動手,成年男子則由妻子修剪。

他們相當注重髮式,未成年爵爺只梳馬尾或是髮辮,男子則有髮髻。

不同職業或是階層,髮型也有所不同。

成年禮後的爵爺,主要梳「春野式」,這髮型是以馬尾為基礎,用小型鯨骨片撐起後腦髮髻,頭髮上會綁上玉的飾品,直到成婚時,這配飾才交給妻子。

鞍馬的髮型則較為單純,不論是鬆綁的馬尾或是後腦的馬尾,只要頭髮往後,露出額頭即可。

這樣的髮型稱為「末歲式」。

我後來才知道,這名稱是起源自遠古,因為這樣的髮型意味著他的鞍馬生涯開始進入倒數。

*

「你的禮物呢?」

「什麼?」

成年禮前兩週,迷利叫我去他那裡,還找了露姬幫我搭配做好的新禮服。其實我不喜歡新衣服,也不喜歡花俏的款式,但是跟這兩個人,是永遠說不通的。

迷利把銀製耳環戴到我耳朵上時問,只是隨口的,但我的回答讓他差點沒跳起來。

「要給杰野的成年禮禮物呀,沒人告訴你嗎!」

「那,要送什麼?」我無視他的大驚小怪問道。露姬聳聳肩,把另一個珍珠石耳環遞給他。

「我不就告訴你了?一個爵爺跟保命師就會出這種事,尤其這兩個還是像石頭一樣遲鈍冷淡的傢伙。」

「話雖如此,我們夜祖可是成功征服石頭了。」迷利驕傲的說道,這讓露姬瞪大雙眼。

「咦?上床啦?」

我什麼都不想說,除了不想談論這種事,還因為心虛,因為我跟杰野什麼都沒有發生。

「所以杰野殿下不是性冷淡?」

「我看他現在索求無度吧。」迷利曖昧的用鼻子蹭蹭我的耳朵,我只能含糊的點點頭。

「催情藥派不上用場了,我借你點增加情趣的小道具,這種半透明的水母毯不錯哦,記得脫光以後蓋上,等杰野回來⋯⋯」

我紅著臉把毯子塞回他櫃子,迷利反而發現櫃裡更多「玩具」。他笑吟吟的拿出一個象牙盒,從裡面掏出各式各樣的床上助興用品。

「這個最棒了,用軟骨做的,把它含在嘴裡然後含住杰野,包他求饒⋯⋯」迷利把那東西塞到我嘴裡,一臉興致勃勃。「現在就來練習一下,把我當成杰野。」

「不要啦!」我被他抓過去時尖聲喊道,一旁露姬無奈的搖搖頭。

「我可以模仿杰野呀,隨便,隨便你。」迷利裝出一副冷豔的神情,但我完全不想理他,看到他脫下褲襪更是渾身冷汗。

「打擾了。」

房門外的敲門聲響起時,我跟迷利還在搏鬥,而發現外頭聲音主人是誰時,正喝茶的露姬嘴裡的茶幾乎噴了出來。

「我是杰野,來接夜祖回去。」杰野聲音很平靜,但房裡空氣卻是瞬間凝結,就連把我按在他腹部的迷利都僵硬著不動。

好長一段時間,沒人說話,最後只聽到杰野微微推開門,但他卻沒看著我們,而是側面站著,我呆滯的從迷利腹部看著他,覺得渾身發涼。

「可以走了嗎?」顯然杰野這句話是在問我,迷利跟露姬用眼神示意我出去,我只能跌跌撞撞的爬起來,關上門後卻聽到這兩個傢伙埋在抱枕裡的笑聲。

杰野看了我一眼,我才趕緊把嘴裡那個迷利的情趣玩具拿出來。他轉身到了外頭,什麼也沒說。

我覺得頭部發熱,因為尷尬跟害羞,也因為杰野還是一樣冷面。如果他生氣自己被拿來開玩笑,那或許還好應付。

「上去吧。」杰野牽出馬匹,我要踏上馬蹬時有些吃力,但他隨即扶住我的腰,我有些驚訝的看向他,兩個人對望好久,還是沒說一個字。

這是我第一次發現杰野神色跟往常不太一樣,他的表情沒變,但是耳朵微微發紅,眼神移開時有些不自在。

我上了馬之後,杰野也上了前座,我抓住他的衣服,覺得有些疑惑。

杰野⋯⋯也會害羞嗎?

我幾乎無法確定。

*

當天晚上。

我從夏尚那裡上完催迷的課回來,發現杰野機械房的燈還亮著,我煮了一點對眼睛好的柿隱草茶端到裡面,一打開門,就看到杰野放下手上正刻著的木頭,旁邊還有金屬彈簧。

「謝謝。」

杰野一看我讓木精搬張椅子坐到他身邊,喝了一口茶立刻起身離開,我看了他收進抽屜裡的木頭一眼,跟著他到床邊。

「殿下要睡了?」我問,他背對著我點點頭,發現我幫他脫下外衣時一楞的停下動作。

「換這件乾淨的。」

我幫他脫起背心,拿了另一件黑色背心套到他脖子上,看得出來杰野還有些反應不過來,只任由我做。

杰野已經比我高出很多,我還得微微墊起腳尖才能幫他換上睡覺的背心。而且他腋下早就有濃密毛髮,我的腋下才剛有一點,然後這也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他胸膛上也有體毛,肩膀跟胸膛變得越來越厚實光澤。

夏尚曾說,杰野會長得比他高,現在他的確抽高得快。

我把他睡覺的背心拉好,盯著他看,這一次杰野似乎想說些什麼,但最後看我也要脫下外衣,轉過身躺到躺椅上,還把毯子蓋上。

現在我完全可以肯定一件事,杰野討不討厭我是一回事,但是他的確會害羞。

而對於自己可以讓杰野有這種反應,我也感到很奇妙,說不上來的驚訝,然後,也覺得一絲有趣。

我爬到躺椅上,像往常一樣貼到他身後,而且這次還比平常更緊貼,抱住他的腰然後下巴擱在他肩上。

他沒有動,但我知道他沒有睡。

杰野很少像其他爵爺一樣用香水,頭髮上倒是有一股青檸洗髮水的味道。房裡太安靜了,我可以感覺到自己貼在他後背的心跳,還有兩個人的鼻息。

我等了一陣,把手伸到他胸膛上,燈精的光芒也變暗,而且轉為帶著一絲粉紅的光暈。

我以前躲在管子裡去其他爵爺房裡偷看時看過,燈精會察覺房裡的氣氛,情慾發展時就會這樣變色。

我有點不確定該不該繼續,但還是鼓起勇氣,回想著迷利教我那些,緩緩探入他背心,撫摸杰野的胸膛。他的肌肉很光滑結實,而且身子很溫熱,他的腹部因為呼吸而微微起伏。

迷利不只一次告訴我,男人就跟女人一樣喜歡乳頭的挑逗,但我還不知道這樣會不會太過頭,只能反覆揉著他的手臂跟胸膛。

我把嘴唇輕貼上他後頸,輕覆著好一陣,才慢慢往上,含住他耳垂。

這一次杰野還是沒阻止我,我用鼻尖蹭蹭他耳朵,用著迷利教我的,輕吐著呼吸進他耳朵。

我閉上眼試著感受杰野的反應,覺得好像聽到他逐漸粗重的鼻息,感覺到他握住我的手時,我有些驚訝。

有那麼一順間,杰野跟我的手指纏在一塊,但是下一秒他就按住我的手腕,還突然坐起身。

「⋯⋯你睡這裡吧。」

我也坐起來跟他對望,微暗中氣氛相當尷尬。杰野胸口跟脖子上有些汗珠,我看他嘗試開口幾次,最後這麼說完就要起身,趕緊扯住他手臂。

「我到底做錯什麼?」我終於忍不住問道,這次實在擋不住質問的語氣。我只剩下最後一絲耐心,其他更多的是受傷跟不解。

杰野不想跟我睡在一起是一回事,可是那種隨便撇下一句話就又拉遠距離的行為,讓我覺得自己很像白癡。

甚至迷利也像白癡,一想到他費盡心思教我那些,杰野根本不想理我,我覺得所有人都蠢得可以。

「不。」杰野看著我雙眼時皺起眉頭,最後輕嘆口氣。他一會兒把我腳邊的毯子拉起,包在我身上。

「不是你的錯,只是⋯⋯」杰野按著我肩膀時低聲說道,我等著他說下去,他銀色的眸子卻是緩緩壓下光芒,我還沒反應過來,他就在我額頭上一吻。

「你沒有錯,睡吧。」

我看著他轉身關上房門,只呆滯不解的坐在那裡。

燈精光芒又亮了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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