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以為自己可以逃得過去,但是那一次在藥房的失誤終究紙包不住火。
在大多情況下,孩童犯的無心錯誤總是可以被原諒,在我身上則不然。
其實我錯不在粗心把鑰匙留下,最大的錯是我不該瞞著夏尚。我期望得到以往從沒有的疼愛,這種欲望害了我自己。如果當下我立刻告訴他,或者在貝雜還我鑰匙並警告我的時候我就說出來,事情就會更單純,至少,我的少年時代會有所不同。
契銅日,我照夏尚吩咐,去到月神殿接杰野回來,裡面正舉行藩主,也就是杰野等爵爺的父親祈福的祭祀。一般這種祭祀都會持續數天,爵爺還有公主們都要待在這裡,並且輪流回自己圓院休息。
平常我跟杰野不交談,但是此刻在大廳外有其他人,我還是得照一般規矩親吻他脖子。不過這一次杰野抬起我下巴,把嘴巴貼上我嘴唇,那種奇怪的舉止讓周圍的人側目,但看到他吃吃笑著的白癡樣子,他們只無奈的搖搖頭。
那是夏尚幫我們設計的暗語。
夏尚知道杰野的父親身體不好,這陣子不時要舉辦這種耗時的祈福,祈福的儀式進行時也不能說話,杰野有時無法抽身,到時要幫夏尚傳話,就得用這種方法。
(在荷姆薩上層社會,並沒有嘴對嘴親吻的方式)
一到沒人的地方,我跟杰野立刻相隔好幾步走。通常我都走在他後面左方,但這一次圓院外圍的走道比較狹窄,我就走在他後方,因此第一次注意到杰野已經比我高了很多,肩膀也變寬了。
我快十四了,所以表示他也快滿十六,我記得有幾次看到他在洗澡,下腹部有黑色的毛髮,但是我卻還沒有。
然後杰野也終於開始唱低音的歌曲,有好一陣子他索性不練,但是爵爺的歌唱技巧被視為必備,所以他最終還是繼續訓練。
不過,雖然每個爵爺跟公主都喜歡水晶蛋的遊戲,杰野卻好像更熱衷木頭跟機械,有時候他房裡會出現飛行器的模型。
「殿下,午安。」
一會兒杰野突然停了下來,我這才發現水荻正在另一頭的啞雪樹下練舞,而水荻會跟他行禮問好,還是因為杰野直盯著他看。
「真對不起,這其實應該算是您那邊的啞雪樹,因為掉下來的葉屑很美,我就⋯⋯」
「沒關係,你練吧。」杰野的反應讓我感到奇怪,平常他在別人面前都是傻樣,跟我還有夏尚說話時,總是冷冷沉沉,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溫和的樣子,而且水荻紫藍色眼睛看著他時,杰野似乎有點靦腆。
水荻真的很美,他跟杰野同年,穿著練舞的白色錦衣,藍色頭髮上還有金白色的葉屑,看起來很像書上的精靈。
所有人都喜歡水荻,就連其他有鞍馬的爵爺也一樣,因為他實在太完美,但又不像雙胞胎爵爺那對紅髮鞍馬那麼華麗。他很乾淨,連咳嗽,吃東西的模樣都很優雅,而且他很有禮貌,禮節也無懈可擊。他也好幾次阻止要找我麻煩的炎旨。
我也看過他跟炎旨在床上的樣子,就連那時他都很漂亮。
人家常說,鞍馬跟爵爺的性子必須互補,或許就是因為這樣,炎旨的保命師才會選擇水荻來配合炎旨那種暴躁的個性。
「那麼,我先走了,祝福您。」水荻垂下頭說道。透著一絲淡藍的睫毛相當濃密,上面還沾著金白透明的葉屑。
「上週好了,這週又惡化。」 我跟杰野一進書房,他就對夏尚說道,指的是他父親的病情。
「得想辦法讓他活長點,拖到你蕊曼王兄的小孩出生,否則變成虛位就更麻煩。」夏尚幫自己還有我倒了點五草茶。
夏尚曾告訴我現況,蕊曼是杰野的兄長。在荷姆薩人看來,沒有養育教育過小孩的人,當然無法治理國家,也就不具有藩主資格。
目前第一順位是蕊曼,但是他妻子剛懷孕,腹中小孩還未出生,如果在孩子出生前藩主就過世,那麼就會是*「虛位」。
(虛位:藩主死前沒有合格繼承人)
虛位的情況不多,不過夏尚告訴我,荷姆薩歷史上也出現了七次這種情況。
「蕊曼年底才回來,我們只能拖住下毒的人,不讓他取曼陀羅。」
他們說的那個人,應該就是貝雜—夏尚這麼判斷,是因為那份藥房訪客名單,上面只有貝雜最有可能。而我能夠確定是他,是因為上次他警告我,還把鑰匙還我,只是這件事,我不敢告訴夏尚。
「如果是他,是如何加入卓林食物裡?」杰野感到不解,夏尚穩穩的說道。
「杰野,解不開的問題,有時候是問題錯了,別想他怎麼加進去,他怎麼讓別人在卓林食物裡加入曼陀羅?」
「你是說⋯⋯」杰野瞇起那隻獨眼。「那些特製的食物送到藥房加入藥草,貝雜不能碰食物,但是⋯⋯」
「曼陀羅的汁液無色無味,就跟你父親長期喝的晝菊一樣,處理後的根莖也長的很類似。」夏尚說道。「他如果不拿藥草,而是先前就在藥房把晝菊跟曼陀羅調換。」
「要怎麼阻止他⋯⋯」杰野跟夏尚思考著,最後目光落到我身上,但杰野又轉了開。
我知道他們都想到上次派我潛入藥房的事,但是杰野知道我把鑰匙忘在那裡。
「有沒有可能,讓夜祖也進去調包回真正的晝菊?」夏尚做了一個大膽的假設,但卻讓我的心一涼。
「別開玩笑了。」杰野斥了一聲。「他遲早會被藥房的人遇上。」
「不,夜祖可以。」夏尚顯然因為上次的成功,對我信心滿滿。「我要連貝雜都沒有發現,他調換的曼陀羅,已經不是曼陀羅。」
這是難得這一次,我跟杰野一樣反對夏尚的主意,杰野知道我上次忘了鑰匙,而我則是光摸到上次被貝雜勒的脖子,都還覺得呼吸困難。
「夜祖可以做到,你不用過分為他擔心。」夏尚說道,這讓杰野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。
「我才不擔心他,但事實就是⋯⋯」
「我可以去。」
我開口一瞬間,夏尚跟杰野都停下,那一刻我真的覺得後悔,但是為了能讓夏尚高興,我別無所求,我只不想要杰野說出我那次的過失。
「我會把晝菊準備好,契銅日之前準備好就可以。」夏尚說道,杰野盯著我好一陣,最後沉著臉起身。
「隨便你們。」
我沒有退路,也沒有其他選擇。
儘管知道貝雜已經盯上我,我還是只能照夏尚的計劃。
他要我在契銅日從送香管子爬進去,幾乎跟上次一樣,只是這一回是要調包藥房的曼陀羅跟晝菊。
夏尚把晝菊根處理得跟藥房的曼陀羅根一樣,並要我連著幾日沿著通風管到青肯的圓院,探一探貝雜的出入時間。
通風管並非每個房間都到,有些房間完全看不到,只能用聽的。夏尚對我的訓練讓我對聲音很敏銳,他甚至教我讀唇語,所以在遠處說話的人,只要能看到,我一樣能知道他們說些什麼。
「貝雜,他又開始了。」
我到青肯房間外的通風管,聽到他的聲音而豎起耳朵。
「馬上讓你舒服點,小唐。」
我從出風口頭看,發現青肯的房裡,靠著窗子邊有個流沙床,上面躺著的黃髮少年正急促呼吸著,眼睛瞪得大大的。我想到那應該是他那個癱瘓的鞍馬。
「曼陀羅可以舒緩,但不能喝多了,殿下。」
我聽到貝雜的聲音,卻沒看到他人。一稍稍往前,就發現他就站在通風口前方,離我不到半隻手臂的距離,這嚇得我立刻後退,頭撞到銅質的管壁。
青肯這個通風口比一般的大,我可能都可以鑽出去,如果有人在通風口前方舉起火燭,應該可以看到我。
曼陀羅⋯⋯?所以貝雜手上有這個藥品,是為了給小唐喝的?那難道藥房裡的晝菊跟曼陀羅不是他調換的?
「什麼聲音?」青肯聽到我頭撞到的聲音問道,貝雜細瞇起眼,但只轉過身拿起銀製的調製壺,壺面一閃的光芒讓我更是往後縮。
「我知道您不忍心他受苦,但是這種麻醉性的藥草喝多只有壞處。我來照顧他吧,您別耽擱去祈福的時間。」貝雜幫小唐喝下藥湯,對青肯說道。後者看著床上少年慢慢閉上眼,這才點點頭,披上魚皮披風離開。
以我的角度,只能看到貝雜在小唐身上蓋上水母毯,而小唐微睜開眼,混濁的眼珠盯著上方,像在發呆又像昏迷。
我聽到門關上的聲音,判斷應該是貝雜出去了,忍不住又朝通風口外看,發現他留在桌上的藥壺。
其實我應該離開了,但看到貝雜剛剛餵食小唐的藥,讓我感到奇怪。夏尚他們覺得是他調換晝菊,為了毒藩主,但其實他去藥房只是要拿曼陀羅給小唐喝⋯⋯?
因為離藥壺很近,我試著接近通風口,想聞聞看那是不是沒味道的曼陀羅。房裡很暗,我探出鼻子時聽到小唐沉沉的呼吸聲,這才發現他正看著我這裡。
「啊⋯⋯」小唐低吟的聲音向著我,我這才發現自己半顆頭都出了通風口,如果房裡一個人都沒有,其實那是無所謂的,可是我定睛一看才發現,小唐眼珠子是盯著我側邊,而那裡有個影子壓上來。
太遲了。
我或許反應快,但是藏在我視線死角的貝雜更快,他一把揪住我的脖子,整隻手都伸進通風口,我死命的掙扎,但是被他按住脖子根本動彈不得。
「出來,否則我掐死你。」貝雜的力道大得可怕,我死命的亂踢亂推,在狹窄的風管中只讓自己全身發痛,他用真的可以勒死我的力道,抓著我亂撞一通,我發不出一點聲音,只覺得眼前一片空白,喉嚨被擠壓痛苦不堪。
我的頭被他拖出通風口,肩膀卡在那裡。我已經放棄掙扎,大口想呼吸空氣,貝雜猛地扯著我,我肩膀劃過通風口的銅片時一熱,感覺到熱液從傷口流出。
貝雜一放開我,我立刻摔在地上,有好長的時間急咳不止,我看不到東西,只覺得肺部像被擰乾一樣,喉嚨不停做噁,吐出唾液都流到我臉頰上。
「有老鼠的本事,卻沒牠們逃跑的速度?」貝雜把我的頭按到牆上,我虛軟無力根本動不了,被他拉起頭髮時,嘴裡只剩微弱的呻吟。
我會死。
貝雜把我頭撞向牆壁時,有一時間我真的很肯定,而下一刻,眼前那一白讓我什麼都看不到。
*
夜祖,專心點。
夏尚幫我按著大腿內側穴道時說道。我本來舒服得要閉上眼,被他一念立刻抬起頭,發現他只是忍住笑意。
「下面經脈背給我聽。」
我在他那張漂亮,鏽有鱗片的創世故事魚皮毯上抬起自己腳,指著膝蓋每一處。「股骨、脛骨,臏骨。」
「骨骼之外呢?」
「肌肉,筋腱,筋膜。」其實有時候我不太知道自己在說什麼,反正就是一一記下,好讓夏尚滿意。但有時我會裝作記不清楚,好讓他在我身上多按摩撫摸幾次。
「半月板跟十字韌帶在這裡跟這裡。韌帶跟活動有關,如果受傷嚴重,會增加關節磨損,這是小腿的脛骨跟腓骨。這個穴道跟腸胃有關,記下了?」
「嗯。」我被他撫著小腿又是舒服起來,他指指腳踝後。
「這是腳筋,活動時拉傷會影響走路,要注意。」
「腳筋。」我重複著說道。
要我回想童年最快樂的事,除了點心,就是跟夏尚兩個人這樣在書房頂棚的魚眼光芒下,緩緩這樣學習。
腿筋。
我還記得夏尚這麼說,因為當時我重複時,他少見的一笑,因為我全都記清楚。
「你到青肯那裡偷聽多久了?」
貝雜聲音響起時,我看到燈精微弱的光芒。我看到他的靴子,影像卻是顛倒的,臉旁的石板地上都是黏膩的唾液跟血。
他用鞋尖塞進我牙齒間,我腦中閃過在通風管裡時,他背對我拿起銀製的藥壺,就是那時被他發現我躲在那裡的。
「第一次。」我被倒吊著,為了不讓他整隻腳塞進來,使出渾身力氣說道。
「是夏尚還是杰野的主意,嗯?」
「杰,杰野⋯⋯」為了不讓他鞋尖再頂我舌根而喊道。說出口時,我本能的想維護夏尚,此刻我真的寧願他去找杰野麻煩,畢竟一切都是為了他,夏尚就算叫我做任何事,也都是為了杰野。
「那個小子裝傻是嗎?」
如果貝雜吼我,我的恐懼可能不會這麼劇烈,可是他聲調非常平靜,就像例行公事,讓我不顧一切求饒。「我什麼都說,真的,都是實話⋯⋯」
貝雜可以殺了我,我非常肯定。不管要怎麼死,我只想要夏尚知道我發生什麼事,我不要孤單的死在這裡,從此沒有人知道。
「什麼都說?」貝雜一會兒拉起我的頭髮。因為長時間倒吊,我眼前的景象都在旋轉,但我還是可以看到他深黑的雙眼一閃而過,定在我眼睛上良久,然後一笑。「原來是個不良品,夏尚的催迷也有失敗的時候?」
他放開我的頭髮,開始問任何有關杰野的事,從我來到荷姆薩開始,夏尚教了我的所有事,甚至書房的地點跟進門的暗號,還有我在其他爵爺房間所聽所見,他都問個一清二楚。
我有時候陷入半昏迷,被他用水潑醒,我不知道自己講了多少實話,夢話或是求饒,又把夏尚跟杰野多少事告訴他,也不知道自己昏過去幾次,被嗆醒幾次,直到貝雜把一個冰涼的金屬片抵在我腳踝邊。
「⋯⋯不,不!」我發現他把貝殼刀抵在我腳踝上時,終於發瘋似的喊道。
「你願不願意幫我傳話給夏尚跟杰野?」他問道,我立刻哭著點頭。
「嗯,嗯!」
腳筋,夜祖,記住了?
夏尚的聲音還在,我卻是腦筋一片空白,發狂的哭喊起來。
貝雜把刀子劃過去時,我知道什麼東西斷了,腳踝後邊像被火燒過一樣,有什麼鬆了開。
「這個就是我要你傳的話。」
貝雜抓住我亂踢的另一隻腳,我的口水跟眼淚都沾濕額頭,尖聲哭喊時他又抓住我另一隻腳踝。
那年我十四歲,那天是杰野生日前夕。鞍馬不論何時出生,在他成為爵爺的鞍馬之後,他們的生日就是同一天。所以那一天也是我生日前夕。
但後來不論哪一年,我都痛恨這一日。我也很確信,我的童年就在那一天結束。
不論他們怎麼定義一個人成年與否,我自己明白清楚,當你意識到成人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奪走你的一切,而你仍然得存活的時候,童年就結束了。
*
「夜祖?」
夏尚開口時,我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睜開眼好一陣,望著遠處書房頂棚的魚眼,那裡的光是正午的光線。
「要上課了嗎?」我啞著聲音問。我的聲音好像睡了很久以後的沙啞,夏尚讓木精關上魚眼,書房突然變暗,我才第一次感到詭異。
「你剛剛做了噩夢。今天不上課,你要睡多久就睡多久。」
他聲音實在太平靜,但是也太奇怪,夏尚從來沒有任由我休息過,還坐在我旁邊。一旁他的半月爐上正燒著酪奶,那是我最喜歡但總是不能喝的飲料。
「謝謝。」我喝下他放了冷卻豆的酪奶說。
「再睡一會兒。」
我張嘴之後,嘴角的傷口又流血,他幫我擦掉又上藥,這樣溫柔的舉止讓我反而有點不安。以往我從沒在夏尚身上得到這種關心,酪奶是稀有的獎勵品,大白天睡覺更不可能,我只知道愛跟關心是良好表現還有努力換來的,但我什麼也沒做,在這裡睡午覺卻能得到這些,讓我感到害怕。
「我動不了。」我說。下半身被蓋在羢毯下,我試著起身卻無法,夏尚按住我的額頭。
「麻醉還沒退,我給你喝了退燒的金盞花,先躺著休息吧。」
我有點想問他發生了什麼事,可是聽到「麻醉」我心裡涼涼的,忍不住看了毯子下一眼。夏尚看我的眼神沒有平常的嚴肅跟嚴厲,更讓我害怕。
我做了噩夢?
我差點相信夏尚了,可是肩膀的疼痛跟嘴角的傷口讓我全身一冷。
這個就是我要你傳的話。
貝雜那個冷沉的語調讓我腦子空白,不顧夏尚的阻止,我硬是抓著一旁扶手,爬起身時夏尚阻止被我招來的燈精。
「我要起床。」下半身毫無知覺,讓我著急起來,我一定發生了什麼事。
「柔頓神把僅存的運氣給你了,夜祖,你要往好的方面看。」夏尚按住我要拉開毯子的手。
我腦中浮現他曾告訴我,有些人重傷的患部沒有及時醫治,結果最後截肢。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辦法接受,可是他說的那些話讓我的心跳停止。
「你昏迷好幾天,我到藥房去過,最後去找了青肯,但是一無所獲。兩天前杰野回來書房,門是鎖著的,但有人把你丟在書房魚皮毯上。」夏尚緊盯著我雙眼,燈精飛到我肩上。「遲了些,但你還年輕,會找到方法面對一切⋯⋯」
這一次我沒等他說完,就拉開毯子。
夏尚嘆了口氣,我因為沒看到自己的腳而發抖起來。
腳呢?
我一路摸下去,燈精飛到我腹部,最後還是夏尚幫忙才把毯子掀開。
我的腿跟腳都還在,我不知道夏尚為什麼要嚇我,但他把我的腳重新放回一個枕頭上時,我本來稍稍放鬆的神經又是緊繃起來。
腳踝。
我看清楚夏尚包紮起來的後腳跟上方,那個他曾教過我的地方,上面的敷布滲著血跡,兩隻腳都是。
我知道貝雜做了什麼,他之前也警告過,會讓我餘生在地上爬。
「小傢伙,右腳應該可以復原一些,也許還是可以走路,只是需要輔助。你年紀小,一切都有可能,知道嗎?先休息吧。」
我很希望夏尚只是故意把情況說得嚴重些,因為我兩腳都在,看起來就跟以前一樣。我任由夏尚按著我躺下,他還在我嘴裡餵了點酪奶,我喝了幾口,還是呆滯的看著頂棚。
燈精在我臉邊,光芒稍微弱了點。
他們都說精可以察覺人的情緒跟需求,但我不知道牠為什麼把光變弱,還撫摸我的臉頰,我一點也不想哭,只覺得嘴角的傷口很痛而發抖。
「嗚⋯⋯」夏尚還在我旁邊,但我無法阻止眼淚流下,他在我酪奶裡加入的沉夢湯正發揮作用,我感到全身的力量正在流失,可是昏睡過去前,我還是啜泣了起來。